民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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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视野下的欧洲民族神话

“每个族群的居住地都生活着其他少数族群,而且大部分族群都有成员以少数族群的身份生活在其他族群控制的地区。因此,要求以族群身份为基础获得政治主权的主张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边界冲突、对少数民族权利的打压以及民间争斗。”

20世纪以来,由民族国家问题引发的战争冲突酿成过太多的仇恨、暴力和死亡,面对这一境况,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帕特里克·格 里(Patrick J.Geary)在《民族的神话:欧洲的中世纪起源》一书中发出上述担忧。格里的专业领域虽是欧洲中世纪史,但他发现他所研究的这段历史在现实中往往被欧洲政客们改造和滥用,从而沦为民族主义的宣传话语,为此,他自觉担负起一名历史学家的责任,为大众解构欧洲民族形成的神话。

《民族的神话》 (美)帕特里克·格里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日耳曼人如何取代罗马人

现今欧洲各民族的起源基本都可以追溯至发生于公元4世纪到7世纪间的“大迁徙时代”(The Migration Period),而这一过程的主角就是被罗马人视为“蛮族”的日耳曼人。“日耳曼”作为统称,下面还可以划分许多族群,比如哥特人、汪达尔人、法兰克人、盎格鲁-撒克逊人、伦巴第人等。

公元1世纪初,罗马帝国正式将日耳曼人定居的莱茵河与多瑙河上游划入帝国版图,日耳曼人被迫在罗马帝国边境开展小规模的劫掠活动。随着双方接触程度加深,日耳曼人开始钦慕高度发达的罗马文明,同时罗马人也对日耳曼人的强健体格、作战勇气表示赞赏,于是罗马皇帝便与亲罗马的日耳曼领袖签订条约,允许甚至鼓励大批日耳曼人越过边境,充当罗马帝国的雇佣兵或从事农业生产,一些表现优秀的日耳曼人因此还能在罗马社会获得承认。

那么,当时那些为罗马帝国服务的日耳曼人如何界定自己的身份?

格里指出,“他既可以视自己是较大联盟中的一分子,也可以视自己是较小群体中的一分子。”例如,法兰克人作为日耳曼人中的一支,早期由许多小部落组成,一个法兰克人可能既认同他所在的地区部落和更广泛的法兰克人联盟,也会对他所效忠的罗马帝国抱有认同。所以,一位在3世纪服务于罗马军队的法兰克人战士的墓碑上才会留下这样一句话:“虽然我是法兰克人公民,但是在军队里,我是罗马人战士。”

最终打破日耳曼人与罗马人统治间平衡的是匈人的到来。匈人是生活在东欧、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古代草原游牧族群,极大可能与中国史籍上记载的“匈奴”同源。在“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带领下,匈人骑兵以摧枯拉朽般的战斗力直抵罗马帝国边境,迫使日耳曼各支族群向罗马帝国内部迁徙。

到“大迁徙时代”结束时,哥特人、汪达尔人、法兰克人等日耳曼蛮族各分支已经取代罗马人,成为欧洲新的统治者,他们和当地居民交流融合,逐渐发展成为今天欧洲的各个民族。在这一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族群保持了自身的绝对纯洁,各族群总体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不过发生在遥远过去的这种剧烈复杂的变化,如今已经很难被还原为清晰的历史场景。

2012年迪士尼动画电影《勇敢传说》以苏格兰高地为背景,女主人公及家人头发呈红色,这是纯种凯尔特人的典型特征

法兰克人不等于法兰西民族

“其他任何时期的历史很可能都没有像中世纪早期的历史这么模糊,而且还被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的学者弄得更加模糊不清了。这种名副其实的模糊不清使它很容易就成为族群民族主义宣传的牺牲品:为了自己的权利诉求,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曲解大迁徙时代的历史,因为没有人对这一时期有更多的了解。投射于这个历史时期的一些假设一旦被接受,政治领袖们就能够从这段历史中引申出适用于他们政治计划的政策含义。”

格里写作《民族的神话》的初衷之一,就是看到一些欧洲政客因现实需要而歪曲历史带来的危险。比如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前主席让-玛丽·勒庞为了博得民众对反移民政策的支持,就宣称自己是法兰西民族的拥护者,在他的宣传话语中,中世纪法兰克人的领袖克洛维一世在496年受洗标志着现代法兰西民族的诞生。然而这实际上是在新族群身上沿用老名称的结果:“当族群在效忠对象、联姻关系、变革方向和资产占有方面接连不断发生变化时,似乎只有族群的名称没有变,但是,这些名称就像舰艇一样,在不同的时间里装载着不同的内容。”